“有個小孩兒叫加文！他以前喜歡諾丁漢森林！現在的他躺在地上，臉被踩得稀巴爛！稀巴爛！滾回家去吧！諾丁漢的雜種，那個死鬼就是你們的榜樣！！噢噢噢！加文加文！稀巴爛！耶耶耶耶！加文加文！稀巴爛！”

唐恩回頭盯著看臺上的那些主隊球迷，他們扯著脖子跟其他人一起唱，臉都憋紅了。他們揮舞著拳頭，或者豎起中指，張開嘴，露出尖牙利齒，仿佛一頭頭面目猙獰的野獸……錯了，他們不是野獸。他們禽獸不如。

他背對球場，站在看臺下面，死死瞪住幾個還在向他扮鬼臉的米爾沃爾球迷，嘴唇被咬得發白。面色如蠟，脖子僵硬，渾身都在顫抖。

身邊的沃克註意到了唐恩的異樣。他當然知道那些球迷們在唱什麽。他也很憤怒。但他看唐恩的樣子，似乎要沖上去和那些球迷開戰。

“托尼、托尼……冷靜下來！”沃克在旁邊拉拉唐恩，但沒拉動。

森林隊替補席上所有人都聽到了球迷們拿“加文”做說辭的歌聲，他們也都站起來瞪著那些球迷。

歌聲很大，整座球場全能聽得見。

布魯斯站在新聞記者席上，聽著刺耳的歌聲，他緊攥拳頭。他從沒想過自己在報道足球比賽的過程中會遇到這麽無恥的事情！敵對球迷為了挑釁森林隊，竟然恬不知恥地拿死去的森林隊小球迷做為辱罵的歌詞！

他們的目的達到了。森林隊確實受到了來自看臺上歌聲的影響。邁克爾·道森和安迪·裏德在聽到歌聲之後顯得非常憤怒。他們只能拿米爾沃爾的球員出氣，而這正好又給了米爾沃爾球迷們將歌聲唱大的理由。

比賽已經有失控的跡象了……

唐恩還背對球場站在看臺下面。那群球迷們也註意到了他，看到他臉色不好看，於是唱得更大聲了。

他們洋洋自得地挑釁著森林隊的每一個人。

突然，沈默的唐恩一拳打在教練席的遮陽篷上。“嘩啦”一聲，那上面的塑料擋扳碎成無數片，撒落在座椅上！

“托尼！”沃克和教練組的其他人都被嚇了一跳。他們以為唐恩會跟著沖上看臺，連忙抱住了他，把他向回拖。

靠近教練席的看臺上的球迷們看到了這幕，錯愕一番，很快便對唐恩尖聲叫罵起來：“打碎幾塊塑料片誰不會啊，有本事你上來揍我們。”

“諾丁漢的雜種！”

“白癡！懦夫！廢物！你的球隊和你都是！”

唐恩這一拳，不僅給他引來了球迷們的謾罵，還引來了場邊第四官員和攝像機的關照。

“唐恩先生，”第四官員走到唐恩面前，板著臉對他說道，“故意損壞球場設施，是要受到懲罰的……”

“隨便你！”唐恩扭頭瞪著對方，惡狠狠地說道，“你打算把我罰出球場嗎？足總打算給我開多少錢的罰單？如果我應該受到懲罰，那麽些人……”他掙脫了沃克，指著看臺上那些幸災樂禍的米爾沃爾球迷大聲咆哮道，“這些人！他們就該統統下他媽的地獄！你聽不到剛才他們在唱什麽嗎？你聽不到嗎？！”

沃克也站出來抗議：“我們是來這裏比賽的，不是讓那群雜種侮辱我們死去的球迷的！現在我們正式提起抗議。”

第四官員當然聽到了剛才看臺上的歌聲，所以現在他被唐恩問得啞口無言，楞了半晌才說道：“好的，我會把這一切寫進比賽記錄的。我相信足總會對這場比賽中所發生的一切展開調查。但我希望你們能夠保持冷靜，畢竟比賽還在繼續。”

唐恩整理一下剛才被掙亂的衣服，然後對第四官員說道：“我很冷靜。非常非常……他媽的冷靜！”

接著，他轉身對著在場上被場邊這一切攪得心神不寧的球員們大吼：“你們在發什麽呆？！我們還落後。給我擰緊發條！讓看臺上的那群雜種統統閉嘴！”

他的聲音非常大，以至於電視轉播都收錄到了，尤其是那句“看臺上的雜種”。

第四官員看著唐恩。唐恩也看著他，眼神很不友好，盛氣淩人。

“怎麽？裁判先生，我站在指揮區裏面喊話你也要管嗎？”

聽到他這麽說，對方轉身走了回去。

當所有人都認為比賽要恢覆正常的時候，看臺上卻發生了更大的意外。

※※※

自從米爾沃爾那些球迷開始唱起歌，侮辱在上賽季最後足球流氓鬥毆中被牽連的無辜小球迷加文時，南看臺的森林隊球迷就變得情緒激動起來。而靠近南看臺的米爾沃爾球迷們還在不斷刺激這些客隊球迷，火上澆油。

“你們的球隊就像那個小死鬼，不堪一擊！被我們踩得稀巴爛！垃圾！滾回家去吃屎吧！”

“噢噢噢噢！加文加文！稀巴爛！耶耶耶耶！森林森林！稀巴爛！”

支持的球隊比分落後，現在他們自己還在看臺上被對面的米爾沃爾人挑釁，紅了眼的森林隊球迷集體沖向了警察組成的隔離帶。他們很快被警察趕了回去。與此同時，早就想痛痛快快打一架的米爾沃爾球迷也趁亂沖向森林球迷的看臺。這下子前後夾擊，警察組成的防線岌岌可危。

“媽的！狗雜種，讓我過去教訓他們！”森林隊球迷咆哮著沖擊。

“幹！兄弟們，讓那群諾丁漢的鄉下人瞧瞧我們的厲害！為了米爾沃爾，為了雙獅軍團——操他們全家！”米爾沃爾球迷則開始動手拆座椅，然後高聲叫罵著將塑料椅子扔向對面的森林隊球迷方陣。

“你們會為你們剛才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混蛋！”森林隊球迷也不甘示弱，轉身拆下座椅回擊。

“要搞清楚的是你們，白癡！要看這裏是誰的地盤！”

“我管你他媽去死！你這南方雜種！”

“嘭嘭！”

“嘩啦！”

藍白色的塑料座椅在人群頭頂飛來飛去，下面看臺上早就已經一片狼藉。

全副武裝的防暴警察在這兩股人流的激撞下，都快要支撐不住了。他們通過別在肩膀上的對講機求援：“這裏是五號看臺！球迷騷亂！需要支援！重覆，這裏是五號看臺……他媽的，你給我滾回去！”

正在求援的警察看到湧上來的人潮，又連忙揮舞警棍驅散這群紅了眼的雙方球迷。

到後來，已經不是森林隊球迷和米爾沃爾球迷之間的戰鬥了，而變了成了森林球迷、米爾沃爾球迷和防暴警察的三方混戰！

比賽幾乎停止，所有人的註意力都被南看臺附近的鬥毆吸引了。

莫特森在聽到米爾沃爾球迷們的歌聲之後，就停止了解說工作。因為他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來評價這樣一場比賽，和這樣一群球迷。直到現在，看到事態越來越嚴重，他才憤恨地在直播中說道：“這簡直就是英格蘭足球的恥辱！足球暴力已經遠離了我們多年，現在那個惡魔又回來了。”

越來越多穿著亮黃色馬甲背心，頂著帶有透明面罩頭盔，手持盾牌和警棍的防暴警察跑向五號看臺。

那些距離事發看臺比較遠的米爾沃爾球迷們，雖然不能直接參與打架，但是熱血沸騰的他們在自己看臺上不斷唱歌，給在第一線戰鬥的兄弟們打氣。不僅是在球場上比賽的諾丁漢森林隊，對於諾丁漢森林隊的球迷們來說，他們現在也是客場作戰。

沖突有擴大化的趨勢，雙方球迷中有人幹脆將拆下來的座椅扔到球場上。

主裁判看到這樣的情況，只能鳴哨暫停了比賽。這已經不是比賽的事情了，他必須等到球場秩序恢覆，才能允許重新開球。如果事態繼續嚴重下去，那麽只能終止這場比賽。至於比賽結果嘛……足總在調查後，應該會選擇擇日重賽。而且為了防止再次發生球迷騷亂事件，會把比賽放在中立場地進行，並且限制雙方球迷來現場看球的人數。

也許有人會認為這樣的結果是唐恩和森林隊希望看到的，因為擇日重賽，0：1的比分就將不覆存在，他們不會落後一球。

但唐恩可不這麽想呢。

球員們楞楞地站在場上，看著看臺上令人震驚的一幕。就連米爾沃爾的球員也似乎沒有想到他們的球迷會狂熱到這種地步。還好，英格蘭球迷們不像意大利的球迷喜歡看球的時候揮舞焰火，否則這看臺上必定火光沖天，煙霧彌漫了。

唐恩抱胸站在場邊，身旁是一個姿勢的沃克。他們面無表情地看著正在發生騷亂的看臺。今天這場比賽可真“精彩”。

“德斯，我可不想讓這種破事攪了我的比賽。”

“嗯。”

“我要在剩下的比賽中反敗為勝！我要讓那些嘲笑我們、侮辱我們的球迷，還有那個白癡教練，深刻體會到他們這麽做的下場是什麽！”唐恩低頭看看表，然後走向滿頭是汗的第四官員。

“我建議提前進入中場休息。”他指指球場，對第四官員說，“現在距離上半場結束只有一分鐘，要讓我的球員在場上這麽等著，那可不行。誰知道那些發瘋的球迷們會做出什麽事情來？要是他們沖破警察，跑上來襲擊我的球員，你負得了那個責嗎？進入中場休息，我們回更衣室，把這裏的一切問題交給警察來處理！”

這話把第四官員額頭上的汗水問得更密集了……

正好米爾沃爾的主教練麥克萊利也走上來，表達了同樣的意見。

唐恩可沒有和對方站在同一條戰壕的想法。他看到麥克萊利過來就轉身走了回去。因為剛才的事情，他對這個人沒什麽好感。

既然兩隊主教練都希望提前進入中場休息，第四官員叫來了主裁判，和他商量了幾句，然後主裁判站在場邊吹響了表示中場結束的哨音。雙方球員們開始向更衣室跑去，顯然他們也覺得留在球場上是很危險的事情……

球迷騷亂，交給警察解決就好了，讓他們留在場上什麽也做不了。

唐恩看見了他希望看見的場面，也跟著走回了更衣室。

聯賽杯第三場四分之一決賽的上半場，就在這樣的鬧劇和騷亂中結束了。

※※※

所有球員都進了更衣室，就連原本應該在中場休息時間去場上熱身的替補球員，沃克也一起叫了回來。這時候還去熱身，開玩笑啊……

唐恩站在更衣室門口，看著球員們低著頭從他身邊跑進去。

和沮喪的森林隊球員相比，領先的米爾沃爾球員們很興奮，就算球迷騷亂也並沒有太影響他們的情緒。甚至還有人在經過森林隊更衣室門口的時候故意大笑著談論卡希爾的進球，比如同為澳大利亞人的中後衛凱文·馬斯卡特。

聽到那公鴨一樣難聽的笑聲，唐恩瞥了他一眼。對方看到成功引起唐恩的註視之後，還很得意地聳聳肩，然後和隊友們笑著走開了。

扭回頭，唐恩走進更衣室，將門關上。頓時，外面的笑聲和喧鬧都聽不到了。

看著一屋子垂頭喪氣的球員，唐恩仿佛覺得時光倒流了。這和一月份他穿越到這裏的情景是多麽相似。

當然，還有是一些不同的。比如那個時候的唐恩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麽，仿徨不知所措，仿佛溺水的人在水中拼命撲騰，任何一個可以救命的東西他都想牢牢抓在手中，哪怕那只是一根稻草。

現在呢？他有了奮鬥的目標，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正在做什麽，不迷惘、不仿徨、不懷疑……內心堅定。腳下也是堅實的路，踩在上面的每一腳都會留下他的腳印。這些腳印積累起來，從這裏延伸向遠方。

這是他的榮譽之路，他的冠軍之路。

所有人低著頭，沈默不語。更衣室的氣氛格外壓抑，比在地鐵上還要壓抑百倍。

沃克很想說點什麽，但看了看板著臉的唐恩和那些球員，他似乎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說“我們一定會贏”？這種毫無說服力的話，誰會相信？說“大家鼓起精神來”？這種輕飄飄像敷衍一樣的鼓勵，有什麽作用？

此時此刻，他多希望唐恩能夠開口說聲話，不管他說什麽，哪怕隨便弄出點聲響，也比讓大家繼續沈默下去強啊！球隊的士氣……球隊的士氣就要在這種令人難受的沈默中消亡了！

托尼！

沃克扭頭看向唐恩，發現他卻把眼睛盯在更衣室的墻上，仿佛那裏有什麽很吸引人的東西一樣。

終於有人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氣氛，咳嗽了一聲。然後有更多的球員擡起頭，奇怪地看向主教練。

這樣的動靜終於拉回了唐恩的目光，他看著好奇的球員們，笑了笑：“真抱歉，我剛才想到了一些事兒。”

現在球隊裏面沒有被他在上賽季執教過的人有雷布羅夫、加雷斯·泰勒、古納爾森、丹尼·桑拿，他打算給這些人稍微回顧一下上一次這樣的情況。

“嗯，我想到了上賽季我剛剛接手這支球隊的一些事情。”唐恩並不安排戰術。他講起了故事。

“那時候球隊的情況比現在還糟糕。是的。有多糟呢？財政危機、沒有轉會費、球員交易得到的錢也要全部拿來還債、球隊排名中游、人人都想逃離城市球場……我們連續輸了好幾場比賽。在我執教球隊的第一場比賽，我們在主場輸了對方一個0：3，我還被大衛撞倒在地，出了一個大大的洋相。”

說到這裏，唐恩指指約翰森，那個黑人小夥子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情況很糟，上賽季在隊中的人一定都很清楚。而且更糟的是，我們馬上就要在足總杯比賽中迎戰超級球隊西漢姆聯隊。盡管現在他們已經和我們一樣是甲級球隊了，不過那時候他們還是很厲害的。那場比賽……”唐恩仰起頭，那場比賽真是讓他永生難忘啊。“中場休息前我們被對方灌了三個球。很糟吧？簡直糟糕透了！”

話雖然這麽說，唐恩卻嘿嘿笑了起來。

更衣室裏的那些老隊員們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只有幾個新來的家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周圍的人。落後三球是很好笑的事情嗎？

“當時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完全沒有！下半場不想點辦法，我們還會輸更多的球！但是結果呢？我們扳了他們四個球！”唐恩叫了起來。那天在城市球場所感受到的熱血沸騰又回來了，“四個！賽前誰也不看好我們，可我們讓超級球隊西漢姆聯顏面無光！最後只能靠著裁判才能逃回去！那個該死的裁判吹掉了我們兩個球，雖然我們在規則上輸給了對手，可我從沒把那當做一場失敗。”唐恩站在更衣室門口，對那些專心致志聽他講的球員們說。

“現在呢？球隊聯賽排名倒數第四，剛換了主教練，士氣低落，這場比賽之前我們又遇到了很多很多的麻煩，比賽中落後一球，被那些看臺上的雜種用歌聲來刺激我們，球迷騷亂等等等等。我們輸定了嗎？別開玩笑了！”唐恩擺擺手，“只是落後一球而已，落後三球我們都能扳回來，別說區區一球！”

“邁克爾！安迪！還有其他所有人。你們聽到剛才看臺上那些歌聲了嗎？”唐恩大聲問道。

“聽到了，老板。”安迪低聲回答道。

“你們怎麽看？”

“我……我恨不得殺了那些雜種！”道森攥著拳頭咬牙切齒道。和他一樣憤慨的還有森林隊其他球員，這些人都經歷過上賽季升級失敗的痛苦。

“我也是。”唐恩點頭說道，“但我們不能這麽做。我們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來教訓他們。”

球員們全都擡頭看著唐恩，其實他們知道是什麽方式，但他們都期待著那樣的話從老板嘴中親口說出來。

“他們在我們的傷口上撒鹽，希望激怒我們，讓我們失去冷靜，讓我們仿徨不知所措，讓我們無心戀戰，讓我們舉手投降！他們以為他們做到了！我們現在落後一球，垂頭喪氣地走下了場……米爾沃爾的那群白癡從球迷到球隊，都在等著看我們的笑話！我敢打賭，現在主隊更衣室裏面一定充滿了歡聲笑語，就像你們所想象的那樣！”

唐恩猛地一拳擊在門上，發出砰的巨響。

“我們自己被他們侮辱！”唐恩指著胸口說道，“我們的球迷被他們侮辱！”他又指著天花板上，“就連死去的人都還要被那群狗娘養的拿出來侮辱！！”

“嘭！”又是一拳砸在門上。

“是的！他們成功了！他們激怒了我們！”

“嘭！”

“但他們很快就會後悔這麽做！我們要讓他們清楚，激怒我們是什麽下場！”

“嘭！”

小小的更衣室內除了唐恩拳頭砸在鐵皮門上的嘭嘭聲，再無其他聲音。所有人都看著幾乎瘋狂的主教練，那聲聲巨響仿佛砸在他們心頭一樣，在一遍又一遍告訴他們：什麽叫做恥辱！

“下半場……下半場用進球打敗他們！那群王八蛋開口唱幾次，我們就進他們這群婊子養的幾個球！唱一次，進一個！唱一次，進一個！直到雜種們再也不敢張嘴為止！連開口說話都他媽的不——允——許！！”

嘭——嘭——嘭！！

唐恩的吼聲在房間內回響。他的左拳仿佛被燒紅的鐵錠，更衣室的鐵皮門在他不斷的敲擊之下顫抖著發出陣陣悲鳴。

所有人都被唐恩的殺氣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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